注释
(1)北冥：北海，因海水深黑而得名。冥，通「溟」，指广阔幽深的大海。下文的「南冥」和「冥海」都用此意。
(2)几：本义为极微小，引申为「极为接近」。《庄子》中此种用法不少，如《人间世》中「无传其溢言，则几乎全」；又引申为「尽」，《庄子》中此种用法更多，如「适得而几矣」（《齐物论》），「无时无几」（《则阳》）。此处当解释为「尽」。旧说「不知其几千里也」都解释为「不知道它有几千里大」，恐误。因《庄子》一书中表数量的词都用「数」，如「数仞」、「数金」释为「几仞」、「很多金子」；若要表达「几千里大」之义，应为「不知其数千里也」（《逍遥游》后文有「其广数千里」）。
(3)千里也：应有千里之大。
(4)鹏：传说中的大鸟。
(5)怒：通「努」，奋力飞举。
(6)垂天：天边。垂，通「陲」，边际。
(7)海运：指海啸。形容海动风起之时。
(8)徙：迁徙。
(9)天池：天然形成的池子。
(10)其：或许。
(11)之：往。
(12)为：疑问助词，相当于「呢」。
(13)之：指示代词，这。
(14)而：通「能」，能力。
(15)其：指上述四种人。
(16)之：这样。
(17)为：配制。
(18)将：率领军队。
(19)鹏：传说中的大鸟。
(20)徙：迁徙。
(21)《齐谐》：志怪小说集。《隋书·经籍志》史部杂传类著录，七卷，题宋散骑侍郎东阳无疑撰。《旧唐志》同，《新唐志》入小说家类。作者事迹不详，今人多以为晋末宋初人。成书亦在宋初。该书亡于赵宋，遗文散见于《艺文类聚》、《法苑珠林》、《初学记》、《白孔六帖》等类书中，其中《太平广记》、《太平御览》征引最多。常见的辑佚本有马国翰《玉函山房辑佚书》本和鲁迅《古小说钩沉》本，均为十五条。
(22)志怪：记述怪异的故事。志，记述。
(23)水击：「击水」一词的倒装，形容大鹏起飞时翅膀拍击水面的壮观景象。
(24)扶摇：旋风。
(25)息：气息，指风。
(26)野马：云雾之气变化腾涌成野马的样子。
(27)尘埃：空中游尘。
(28)以息相吹也：以气息相互吹而飘得。
(29)苍苍：深蓝色。
(30)其：或许。
(31)正色：真正的颜色。
(32)其视下也：它（指大鹏）向下俯视。
(33)之：往。
(34)之：指示代词，这。
(35)至：极致。
(36)而：通「能」，能力。
(37)其：指上述四种人。
(38)已：而已。指宋荣子的智德仅此而已。
(39)极：边。
(40)之：这样。
(41)物：事，指世俗事务。
(42)野：旷野。
(43)其：或许。
(44)且夫：助词，无实义，起提示下文的作用。
(45)负：承载。
(46)覆：倒。
(47)芥：小草。
(48)置：放。
(49)焉：兼词，于此，在这里。
(50)胶：动词，粘住地面动不了。
(51)则其负大翼也无力：就没有力量托起鹏巨大的翅膀。
(52)则风斯在下矣：风就在大鹏的下面（说明风有九万里深厚）。
(53)而后乃今：「今而后乃」的倒装，这时……然后才……。
(54)培风：乘风。培，凭。
(55)图南：图谋飞往南方。
(56)之：往。
(57)为：疑问助词，相当于「呢」。
(58)之：指示代词，这。
(59)乃今：而今，现在。
(60)而：通「能」，能力。
(61)其：指上述四种人。
(62)斯：这样，如此。
(63)之：这样。
(64)为：配制。
(65)将：率领军队。
(66)夭：折断、砍伐。
(67)枪：一作「抢」，撞到、碰到。
(68)时则：时或。
(69)控：《康熙字典》：「投也。」
(70)之：往。
(71)为：疑问助词，相当于「呢」。
(72)适：去往。
(73)三餐：指一天。
(74)反：通「返」，返回，下同。
(75)犹：还是。
(76)果然：饱足的样子。
(77)宿：隔夜，头一夜。
(78)三月聚粮：准备三个月的粮食。
(79)之：指示代词，这。
(80)二虫：指蜩和鸴鸠。虫，古代对动物的统称，如大虫指老虎，老虫指老鼠，长虫指蛇。
(81)又何知：又怎么会知晓呢。
(82)至：极致。
(83)而：通「能」，能力。
(84)已：而已。指宋荣子的智德仅此而已。
(85)时：通「是」，这。
(86)之：这样。
(87)为：配制。
(88)其：或许。
(89)之：往。
(90)为：疑问助词，相当于「呢」。
(91)之：指示代词，这。
(92)小知：小聪明。知，通「智」，下同。
(93)大知：大智慧。
(94)小年：短命。
(95)大年：长寿。
(96)朝菌：一种朝生暮死的菌类植物。
(97)春秋：一整年。
(98)冥灵：大树名，一说大龟名。
(99)彭祖：传说中寿达八百岁的人物。
(100)乃今：而今，现在。
(101)久：长寿。
(102)匹之：和他相比。匹，比。
(103)悲：可悲。
(104)而：通「能」，能力。
(105)其：指上述四种人。
(106)此：指斥鷃。
(107)之：这样。
(108)为：配制。
(109)鹏：传说中的大鸟。
(110)垂天：天边。垂，通「陲」，边际。
(111)天池：天然形成的池子。
(112)扶摇：旋风。
(113)其：或许。
(114)负：承载。
(115)焉：兼词，于此，在这里。
(116)图南：图谋飞往南方。
(117)之：往。
(118)为：疑问助词，相当于「呢」。
(119)适：去往。
(120)之：指示代词，这。
(121)汤：商朝的建立者。
(122)棘：人名，相传是商汤时的大夫。
(123)是已：就是这样，表示肯定。
(124)穷发：草木不生的地方。发，草木。
(125)修：长。
(126)羊角：像羚羊角的旋风。
(127)绝云气：穿越云气。绝，超越。
(128)仞：古代丈量单位。周代以八尺为一仞，汉代以七尺为一仞。
(129)至：极致。
(130)辩：通「辨」，区别。
(131)而：通「能」，能力。
(132)其：指上述四种人。
(133)此：指斥鷃。
(134)外：客观。
(135)辩：通「辨」，辨明。
(136)已：而已。指宋荣子的智德仅此而已。
(137)辩：通「变」，变化。与「正」相对。「正」为本根，「辩」为派生。
(138)极：边。
(139)之：这样。
(140)为：配制。
(141)其：或许。
(142)之：往。
(143)反：通「返」，返回，下同。
(144)犹：还是。
(145)之：指示代词，这。
(146)至：极致。
(147)辩：通「辨」，区别。
(148)效：功效，此处引申为胜任。
(149)行：品行。
(150)比：团结。
(151)而：通「能」，能力。
(152)其：指上述四种人。
(153)自视：看待自己。
(154)此：指斥鷃。
(155)宋荣子：战国中期的思想家。
(156)犹然：讥笑的样子。
(157)举：全。
(158)誉：赞美。
(159)劝：勉励、奋发。
(160)非：非难、指责。
(161)沮：沮丧。
(162)内：主观。
(163)外：客观。
(164)分：分际。
(165)辩：通「辨」，辨明。
(166)境：界限。
(167)斯：这样，如此。
(168)已：而已。指宋荣子的智德仅此而已。
(169)虽然：即便如此。虽，即使。
(170)树：树立、建树。
(171)列子：郑国人，名御寇，传说能御风而行，战国时代思想家。著有《列子》八篇。今人多异口同声称《列子》一书为后人（尤指晋代张湛）伪托而作。但列子其人其事多次互见于《庄子》，如《应帝王》篇。文段借列子乘风飞行，表明有待的道理。至少可证明：（一）列子有其人，先于庄子或与庄子同时代；（二）《列子》一书中内容多为后人所记述，但应存在有原文原句。这一论断还有待于地下考古证实。
(172)御：驾驭。
(173)泠然：轻妙的样子。
(174)善：美妙。
(175)致福：得福。
(176)有所待：有所凭借。待，依靠。庄子的「有待」与「无待」是哲学范畴，指的是事物有否条件性。全句是指列子即使可乘风飞行，也仍然不得不凭借他物。
(177)若夫：至于。
(178)乘：顺。
(179)天地之正：天地万物的本性。正，自然本性。
(180)六气：指阴、阳、风、雨、晦、明。
(181)辩：通「变」，变化。与「正」相对。「正」为本根，「辩」为派生。
(182)以游无穷：行游于绝对自由的境界。无穷，绝对自由的境界。
(183)恶乎待哉：还用什么凭借呢？恶，什么。反问句式加强了「无所待」的意义。
(184)至人：极致的人，庄子心目中境界最高的人。至人、神人、圣人，三者名异实同。
(185)无己：指至人破除自我偏执，扬弃小我，摒绝功名束缚的本我，追求绝对自由、通达，物我相忘的境界。
(186)无功：顺应大道不示功名。
(187)无名：不求名望。「至人无己」是庄子体悟的最高人格境界；「神人无功」是庄子无治主义政治观的表达；「圣人无名」是庄子扬弃功名、去除外物束缚的人生追求。
(188)致：送与，送给。
(189)之：这样。
(190)树：培植。
(191)息：气息，指风。
(192)其：或许。
(193)之：往。
(194)犹：还是。
(195)之：指示代词，这。
(196)而：通「能」，能力。
(197)其：指上述四种人。
(198)自视：看待自己。
(199)尧：传说中的帝王。
(200)浸灌：侵润灌溉。
(201)夫子：先生，指许由。
(202)治：太平。
(203)尸：掌管，主持。
(204)缺然：缺乏能力的样子。
(205)致：送与，送给。
(206)时：通「是」，这。
(207)之：这样。
(208)之：往。
(209)为：疑问助词，相当于「呢」。
(210)犹：还是。
(211)之：指示代词，这。
(212)而：通「能」，能力。
(213)已：而已。指宋荣子的智德仅此而已。
(214)治：太平。
(215)尸：掌管，主持。
(216)宾：派生物。
(217)偃鼠：即鼹鼠，善于钻洞。
(218)归休乎君：「君归休乎」的倒装，君主您还是回去吧。
(219)予无所用天下为：天下对我一点用也没有。为，语气助词。
(220)庖人：厨师。庖，烹饪一类的事。
(221)尸祝：古代祠庙中掌管祭祀的司仪。
(222)之：这样。
(223)实：容纳。
(224)为：配制。
(225)将：率领军队。
(226)樽：腰舟。可以捆在腰间漂浮在水上。
(227)其：或许。
(228)焉：兼词，于此，在这里。
(229)犹：还是。
(230)而：通「能」，能力。
(231)其：指上述四种人。
(232)大而无当：宏达而不适当。无当，不切实际。
(233)惊怖：惊恐。
(234)河汉：天上的银河。
(235)极：边。
(236)其：或许。
(237)其：指上述四种人。
(238)其：或许。
(239)焉：兼词，于此，在这里。
(240)之：往。
(241)之：指示代词，这。
(242)而：通「能」，能力。
(243)其：指上述四种人。
(244)外：客观。
(245)御：驾驭。
(246)乘：顺。
(247)姑射：传说中的仙山名。
(248)处子：处女。
(249)凝：凝聚专一。
(250)年谷：指庄稼。
(251)狂：借用为「诳」，谎言。
(252)之：这样。
(253)物：事，指世俗事务。
(254)其：或许。
(255)焉：兼词，于此，在这里。
(256)之：往。
(257)为：疑问助词，相当于「呢」。
(258)适：去往。
(259)犹：还是。
(260)之：指示代词，这。
(261)而：通「能」，能力。
(262)其：指上述四种人。
(263)内：主观。
(264)尧：传说中的帝王。
(265)治：太平。
(266)姑射：传说中的仙山名。
(267)文章：纹理色彩。文，通「纹」。全句是指为纹理色彩对盲人毫无意义。
(268)观：景象。
(269)岂唯：难道只有。
(270)形骸：形体。
(271)时：通「是」，这。
(272)女：通「汝」，你。
(273)之：这样。
(274)孰：谁，指神人。
(275)弊弊：劳神苦思的样子。
(276)大浸：大水、洪水。
(277)稽：至、到达。
(278)溺：淹。
(279)陶铸：原指烧制陶器、熔铸金属，这里指造就培育。
(280)物：事，指世俗事务。
(281)资章甫：贩卖衣帽。资，买卖。章，冠、帽。甫，衣服。
(282)适诸越：到越国去。适，往；诸，于。
(283)文身：纹身，往身上刺花纹。
(284)四子：旧注指王倪、啮缺、被衣、许由四人，实为虚构的人物。
(285)为：配制。
(286)将：率领军队。
(287)其：或许。
(288)之：往。
(289)为：疑问助词，相当于「呢」。
(290)之：指示代词，这。
(291)而：通「能」，能力。
(292)其：指上述四种人。
(293)举：全。
(294)非：非难、指责。
(295)树：树立、建树。
(296)之：这样。
(297)惠子：即惠施，庄子的朋友，先秦时期的杰出代表人物。
(298)魏王：即魏惠王。由于魏国曾定都大梁，所以魏国也称为梁国，因此魏惠王即《孟子》中的梁惠王。
(299)贻：赠给。
(300)树：培植。
(301)实：容纳。
(302)落：平浅的样子。
(303)无所容：无可容之物。
(304)为：配制。
(305)其：或许。
(306)之：往。
(307)为：疑问助词，相当于「呢」。
(308)犹：还是。
(309)之：指示代词，这。
(310)而：通「能」，能力。
(311)其：指上述四种人。
(312)善：美妙。
(313)夫子：先生，指许由。
(314)之：这样。
(315)落：平浅的样子。
(316)无所容：无可容之物。
(317)为：配制。
(318)不龟手之药：防止冻伤的药。龟，通「皲」，皮肤冻裂，下同。
(319)聚族：召集同族的人。
(320)越有难：越国入侵吴国。难，发动军事行动。
(321)将：率领军队。
(322)裂地：划拨出一块土地。
(323)封：封赏。
(324)龟手：指手足皮肤受冻而开裂。
(325)何不虑：为什么不系缚。
(326)樽：腰舟。可以捆在腰间漂浮在水上。
(327)其：或许。
(328)之：往。
(329)之：指示代词，这。
(330)而：通「能」，能力。
(331)其：指上述四种人。
(332)树：树立、建树。
(333)之：这样。
(334)惠子：即惠施，庄子的朋友，先秦时期的杰出代表人物。
(335)树：培植。
(336)大本：主干。
(337)拥肿：肥粗不端正。拥，通「臃」。
(338)中：符合。
(339)绳墨：木匠画直线的工具。
(340)规矩：木匠用以画圆、方的工具。
(341)涂：通「途」，道路上。
(342)中：踩中、触到。
(343)垂天：天边。垂，通「陲」，边际。
(344)其：或许。
(345)之：往。
(346)为：疑问助词，相当于「呢」。
(347)之：指示代词，这。
(348)而：通「能」，能力。
(349)其：指上述四种人。
(350)此：指斥鷃。
(351)树：树立、建树。
(352)之：这样。
(353)物：事，指世俗事务。
(354)树：培植。
(355)为：配制。
(356)中：符合。
(357)狸：野猫。
(358)敖：通「遨」，遨游。
(359)跳梁：跳跃腾挪。成语「跳梁小丑」的出处。梁，通「踉」，跳跃。
(360)中：踩中、触到。
(361)机辟：弩机陷阱，捕猎走兽的工具。
(362)执：捉拿。
(363)无何有之乡：宽旷无人的地方。无何有，什么都没有。
(364)广莫：广漠。莫，通「漠」。
(365)野：旷野。
(366)无为：随意、悠然。
(367)夭：折断、砍伐。
(368)斤：大斧头。
译文
北海里有一条鱼，它的名字叫鲲。鲲非常巨大，不知道有几千里。鲲变化成为鸟，它的名字就叫做鹏。鹏的脊背，也不知道有几千里长；当它振动翅膀奋起直飞的时候，翅膀就好像挂在天边的云彩。这只鸟，大风吹动海水的时候就要迁徙到南方的大海去了。南方的大海是一个天然的大池子。《齐谐》这本书，是记载一些怪异事情的书。书上记载：「鹏往南方的大海迁徙的时候，翅膀拍打水面，能激起三千里的浪涛，环绕着旋风飞上了九万里的高空，乘着六月的风离开了北海。」像野马奔腾一样的游气，飘飘扬扬的尘埃，活动着的生物都因为风吹而运动。天空苍苍茫茫的，难道就是它本来的颜色吗？还是因为天高远而看不到尽头呢？鹏往下看的时候，看见的应该也是这个样子。如果聚集的水不深，那么它就没有负载一艘大船的力量了。在堂前低洼的地方倒上一杯水，一棵小草就能被当作是一艘船，放一个杯子在上面就会被粘住，这是水浅而船却大的原因。如果聚集的风不够强大的话，那么负载一个巨大的翅膀也就没有力量了。因此，鹏在九万里的高空飞行，风就在它的身下了，凭借着风力，背负着青天毫无阻挡，然后才开始朝南飞。蝉和小斑鸠讥笑鹏说：「我们奋力而飞，碰到榆树和檀树就停止，有时飞不上去，落在地上就是了。何必要飞九万里到南海去呢？」到近郊去的人，只带当天吃的三餐粮食，回来肚子还是饱饱的；到百里外的人，要用一整夜时间舂米准备干粮；到千里外的人，要聚积三个月的粮食。蝉和小斑鸠这两只小虫、鸟又知道什么呢。小智比不上大智，短命比不上长寿。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？朝生暮死的菌草不知道黑夜与黎明。春生夏死、夏生秋死的寒蝉，不知道一年的时光，这就是短命。楚国的南方有一种大树叫做灵龟，它把五百年当作一个春季，五百年当作一个秋季。上古时代有一种树叫做大椿，它把八千年当作一个春季，八千年当作一个秋季，这就是长寿。可是活了七百来岁的彭祖如今还因长寿而特别闻名，众人都想与他相比，岂不可悲！商汤问棘，谈的也是这件事。汤问棘说：「上下四方有极限吗？」棘说：「无极之外，又是无极！在草木不生的极远的北方，有个大海，就是天池。里面有条鱼，它的身子有几千里宽，没有人知道它有多长，它的名字叫做鲲。有一只鸟，它的名字叫做鹏。鹏的背像泰山，翅膀像天边的云；借着旋风盘旋而上九万里，超越云层，背负青天，然后向南飞翔，将要飞到南海去。小泽里的麻雀讥笑鹏说：‘它要飞到哪里去呢？我一跳就飞起来，不过数丈高就落下来，在蓬蒿丛中盘旋，这也是极好的飞行了。而它还要飞到哪里去呢？’」这是大和小的分别。所以，那些才智能胜任一官的职守，行为能够庇护一乡百姓的，德行能投合一个君王的心意的，能力能够取得全国信任的，他们看待自己，也像上面说的那只小鸟一样。而宋荣子对这种人加以嘲笑。宋荣子这个人，世上所有的人都称赞他，他并不因此就特别奋勉，世上所有的人都诽谤他，他也并不因此就感到沮丧。他认定了对自己和对外物的分寸，分辨清楚荣辱的界限，就觉得不过如此罢了。他对待人世间的一切，都没有拼命去追求。即使如此，他还是有未达到的境界。列子乘风而行，飘然自得，驾轻就熟。十五天以后返回；他对于求福的事，没有拼命去追求。这样虽然免了步行，还是有所凭借的。倘若顺应天地万物的本性，驾驭着六气的变化，邀游于无穷的境地，他还要凭借什么呢？所以说：修养最高的人能任顺自然、忘掉自己，修养达到神化不测境界的人无意于求功，有道德学问的圣人无意于求名。尧要把天下让给许由，说：「太阳月亮出来了，而小火把还不熄灭，它的亮度，要和日月相比不是太难了吗！及时雨降下了，还要灌溉田地，对于滋润禾苗，不是徒劳吗！你如果成了君王，天下一定大治，而我还忝居其位，我自己感到惭愧极了，请允许我把天下交给你。」许由说：「你治理天下，天下已经治理好了，而我再接替你，我岂不是为名而来吗？名，是依附于实的客体，我难道要做有名无实的客体吗？鹪鹩在深林中筑巢，只要一根树枝；鼹鼠饮河水，只要肚子喝饱。请你回去吧，天下对于我没有什么用！厨子虽然不下厨，主祭的人却不应该超越权限而代行厨子的职事。」肩吾向连叔求教：「我从接舆那里听到谈话，大话连篇没有边际，一说下去就回不到原来的话题上。我十分惊恐他的言谈，就好像天上的银河没有边际，跟一般人的言谈差异甚远，确实是太不近情理了。」连叔问：「他说的是些什么呢？」肩吾转述道：「‘在遥远的姑射山上，住着一位神人，皮肤润白像冰雪，体态柔美如处女，不食五谷，吸清风饮甘露，乘云气驾飞龙，遨游于四海之外。他的神情那么专注，使得世间万物不受病害，年年五谷丰登。’我认为这全是虚妄之言，一点也不可信。」连叔听后说：「是呀！对于瞎子没法同他们欣赏花纹和色彩，对于聋子没法同他们聆听钟鼓的乐声。难道只是形骸上有聋与瞎吗？思想上也有聋和瞎啊！这话似乎就是说你肩吾的呀。那位神人，他的德行，与万事万物混同一起，以此求得整个天下的治理，谁还会忙忙碌碌把管理天下当成回事！那样的人哪，外物没有什么能伤害他，滔天的大水不能淹没他，天下大旱使金石熔化、土山焦裂，他也不感到灼热。他所留下的尘埃以及瘪谷糠麸之类的废物，也可造就出尧舜那样的圣贤仁君来，他怎么会把忙着管理万物当作己任呢！北方的宋国有人贩卖帽子到南方的越国，越国人不蓄头发满身刺着花纹，没什么地方用得着帽子。尧治理好天下的百姓，安定了海内的政局，到姑射山上、汾水北面，去拜见四位得道的高士，不禁怅然若失，忘记了自己居于治理天下的地位。」惠子对庄子说：「魏王送给我大葫芦的种子，我种下后结出的葫芦大得可以容纳五石。用它来盛水，它却因质地太脆无法提举。切开它当瓠，又大而平浅无法容纳东西。我不是嫌它不大，只是因为它无用，我把它砸了。」庄子说：「你真不善于使用大的物件。宋国有个人善于制作防止手冻裂的药，他家世世代代都以漂洗丝絮为职业。有个客人听说了，请求用一百金来买他的药方。这个宋国人召集全家商量说：‘我家世世代代靠这种药从事漂洗丝絮，一年所得不过数金；现在一旦卖掉这个药方马上可得百金，请大家答应我卖掉它。’这个客人买到药方，就去游说吴王。那时正逢越国有难，吴王就命他为将，在冬天跟越国人展开水战，大败越人，吴王就割地封侯来奖赏他。同样是一帖防止手冻裂的药方，有人靠它得到封赏，有人却只会用于漂洗丝絮，这是因为使用方法不同啊。现在你有可容五石东西的大葫芦，为什么不把它系在身上作为腰舟而浮游于江湖呢？却担忧它大而无处可容纳，可见你的心地过于浅陋狭隘了！」惠子对庄子说：「我有一棵大树，人家把它叫做臭椿；它那树干上有许多赘瘤，不合绳墨，它那枝权弯弯曲曲，不合规矩。它长在路边，木匠都不看它一眼。现在你说的那段话，大而没有用，大家都不相信。」庄子说：「你难道没见过野猫和黄鼠狼吗？屈身伏在那里，等待捕捉来来往往的小动物；它捉小动物时东跳西跃，不避高下；但是一踏中捕兽的机关陷阱，就死在网中。再看那牦牛，它大如天边的云；这可以说够大的了，但是却不能捕鼠。现在你有一棵大树，担忧它没有用处，为什么不把它种在虚无之乡，广阔无边的原野，随意地徘徊在它的旁边，逍遥自在地躺在它的下面；这样大树就不会遭到斧头的砍伐，也没有什么东西会伤害它。它没有什么用处，又哪里会有什么困苦呢？」
赏析
《逍遥游》是集中代表庄子哲学思想的一篇杰作。在构思上采用了文学上的形象思维的写作手法，运用大量的浅近的寓言、神话、对话，文姿多彩。想象像匹骏马驰骋于宇宙，摄取与表达中心思想有关的妙趣横生的题材，生动、形象地宣传了作者的鄙视高官厚禄、死抱皇恩厚爵，否定现实，追求无己、无功、无名的绝对自由的思想。对统治者以功爵笼络贤能的伪善给予深刻的揭露，对后世散文发展有着积极的影响。在揽宇宙于一纸，包万物于一文的充满生机、遐想的《逍遥游》中，为数众多的读者被作者的富有艺术魅力的文笔所吸引，成为中国古代一篇寓言体的论说文中著名的佳作。
全文在构思上，围绕着逍遥安排了设喻、阐理、表述三个部分。在设喻中，以鹏与鷃都无知借风力飞翔这一事实，各自显示傲慢得意的形态；顺势转入第二部分阐理上，从政的高官贵人平庸地显示自己的才能，像鷃雀的渺小可怜，最后提出靠豁达、无所求才能达到无己、无功、无名的自由虚无的境界。
全篇构思精巧，善于使想象与现实结合，善于使对话与阐理结合，善于使讽刺与剖析结合，吸引边读边思，边思边读，读之有味味无穷成了庄子著作构思的特点。
设喻中先写了鹏的形体，从背与翼的强而有力，才能「击水三千里」直上九万里，才能有视苍天如海，观地下如烟的高傲之情。蝉、鸠只能在原地起跳，不能有鹏的高傲胸怀，鹏的背与翼再大没有风力的帮助，也是飞不上高空。小虫鸟不自量力正如有人非要和长寿的彭祖媲美一样的可怜。作者将鹏与鷃两个形体悬殊的飞鸟进行对比，点明都靠风力才能飞翔于空中，但由此而认为自己本领大，超群不凡就是无知可悲了。
文章顺势转入阐理，从有己与无己对照入手，有己的人们往往凭着自己的职位高才，可以达到「四个一」的地步，对国君能尽职，也只能靠权势发挥平庸的才能。当进入豁达无所求、无己、无功、无名境界时，才能摆脱世俗的缠绕，这也是无我的最高标准。第三部份为表述，通过尧让贤转作者与惠子两段对话，用大瓠和大树来阐明作者反对用大渲耀自己位尊的思想，强调要解除外来的优惠条件，达到无己、无功、无名的境界，这就是作者写作的目的。
构思的精巧多彩，在于作者善于运用富有形象性的寓言，使自然界的虫鱼鸟兽与社会上的高官、贤能、明君相映衬；善于运用动物、人物之间的对话，使各个层次之间互相制约，互相连接，引人联想，进入深思中心思想的地步。可以说是以喻引理，以比阐理，让大鹏与小鷃、九万里与仞尺、庸官与贤君在对比中展开阐理，让读者得到的印象是鲜明的。
